《堂吉诃德》(节选)(Don Quixote)长篇小说,第一部1605年,第二部1615年
[西班牙]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1547—1616)
[导读]
米盖尔·台·塞万提斯·萨阿维德拉,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人气鼎旺的小说家、戏剧家、诗人,被称为欧洲近代长篇小说的先驱。
1547年塞万提斯出生于一个跑江湖的贫困医生家庭。他20岁以前的生活经历鲜为人知,但从他作品中显现的深厚语言功底可以看出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1569年作为红衣主教的一名扈从,他出访意大利,结识了大批文人学士,阅读了大量经典著作,但这种优游岁月因随之而来的战争很快告终,他开始了戎马生涯。在1571年10月7日的勒班多海战中,他带病作战,骁勇无比,但左手致残,后世尊称他为“勒班多的独臂人”。后来,他经历过5年的俘囚生涯。退伍后,曾以卖文为生,但难以养家糊口,于是谋得税吏一职,却几度因违规或被诬而身受囹圄之苦。出狱后,一边为生计四处奔走,一边积极创作。然而他注定一生贫穷,即使出版了横亘天宇的《堂吉诃德》,也未能改变他零落藳莱的潦倒生活。1616年4月23日因水肿病在马德里去世。
在作者间歇性的创作生涯中,他本着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激情,创作了一部部传世之作:田园牧歌体小说《伽拉苔亚》(Galatea,1585)第一部;剧作如《努曼西亚》(Numancia,1584)、《八出喜剧和八出幕间短剧》(Ocho Comedias y ocho entremeses nuevos nunca rcpresentados,1615);短篇小说集《训诫小说集》(Novelas ejemplares,1613);长诗《帕尔纳索斯游记》(Viaje de Parnaso,1614);还有由他遗孀出版的长篇小说《贝雪莱斯和西吉斯蒙达历险记》(Persiles y Sigismunda,1617)等。
《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的代表作,他曾自嘲此作是“在监狱里诞生的孩子”。全称为《奇情异想的绅士堂吉诃德·德·拉曼却》。其实,作者下笔前只想写一个短短的讽刺剧,但是,当笔尖滑行于纸间时,灵感汩汩涌来,第一部的出版迎来了一片叫好声。此后,伪续作的面世,与作者的前理解大相径庭,于是作者又在“发愤著书”中闪电式地完成了第二部。在谈此小说的创作初衷时,作者说,只想“把骑士小说的那一套扫除干净”。他成功了,以一支笔让读者觉得骑士小说味如嚼蜡,从此倒了胃口。然而,“形象大于思想”,一个集喜剧与悲剧、严肃与滑稽、庸俗与高尚于一身的堂吉诃德形象以破竹之势灌入了读者的思维空间。
在思想内容方面:一方面,作者痛击了骑士小说这颗毒瘤,同时,作者在不自觉地进行二度创作,对16世纪末西班牙日趋没落的社会景貌进行了鸟瞰式的巡礼,这是从小说中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味,可算得上是一部针砭时弊之作。
在艺术风格方面:第一,塞万提斯汲取了骑士小说“题材众多”、“运思奇特”、“形式自由”等艺术形式,使故事情节波澜起伏。同时,对骑士小说中体现的“骑士精神“(忠君、护教、行侠、爱情、荣誉)进行了无情地嘲讽,可谓是对骑士小说的讽刺的模仿,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第二,小说第一部采用了流浪汉小说惯用的“一条绳子”的结构形式及背景广阔的特长;第二部则用了复线结构和穿插艺术,这样在西班牙的现实社会背景下,中心人物堂吉诃德的游侠经历伴随了上至宫廷、下至村野的各色人等的活动,现实主义色彩浓郁,信息含量广阔而深远。第三,在塑造人物方面,作者运用了对称人物手法,通过与仆人桑丘在外貌、性格、思维方式等截然不同的对比中,揶揄、讽刺堂吉诃德。德国诗人海涅认为堂吉诃德和桑丘合起来才是小说真正的主人公。第四,塞万提斯吸取了古希腊悲喜剧和当时西班牙民间闹剧的成分,使小说具有戏剧性的因素。第五,语言生动形象且富有表现力,亦庄亦谐,而且广泛地采用了民间的俗语、俚语和谚语(达220句以上),一洗过去骑士小说浮糜之文风,还有,个性化的人物语言描写,使读者闻其声,如见其人。
《堂吉诃德》在世界上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许多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文艺理论家等都曾对其圈点过,评语不可胜数,“堂吉诃德精神”、“堂吉诃德式的统治”、“堂吉诃德式……的征讨”等批评术语比比皆是。它冲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
[作品]
小说共二卷。第一卷写拉·曼却地方有个穷乡绅因沉迷于骑士小说,模仿骑士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先后三次出门游侠冒险。第一次单枪匹马出门,把客店误认为城堡,哀求店主封他为骑士。在路上遇到一牧童被财主鞭打,他冲上前去解救牧童,但等他离开后牧童更是受尽虐待。后来遇一群商人他非要与他们一试高低,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被送回乡里。第二次,他说服同村农民桑丘·潘沙作侍从一起出游,一路上干尽了荒唐事:把风车看成了巨人,持矛跃马冲上去,结果被风车高高挑起后重重地甩在了地上;把羊群看成了军队,用长矛乱刺一阵,被牧童扔掷的石块打伤。
后来他又把理发师的铜盆当成魔法师的头盔,把皮酒囊当作巨人。终于神父和理发师设计将堂吉诃德骗进笼子,送回了家。小说第二卷写堂吉诃德和桑丘第三次出游。把路上的当成自己的意中人;向狮子挑战;帮助一位美少女逃婚,与自己的心上人终成眷属;主仆二人受到公爵夫妇的捉弄,骑木马“飞天”,桑丘出任治理海岛……最后邻人参孙扮成白月骑士,打败了堂吉诃德,他只好回家休养。在他快要咽气时,方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临终前他告诫外甥女不得嫁给读过骑士小说的男人,否则将得不到遗产。
(杨绛译,选自《堂吉诃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1版)
[细读]
堂吉诃德带着满腔的热情高高兴兴出门,自以为“是要冒大险、成大业、立奇功的”,却干尽了傻事,理想化为泡影。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在他身上充满着喜剧色彩。你看,那分明是两群羊,在对骑士小说走火入魔的他的眼里却成了两支结仇的军队,于是他策马举枪向其冲锋,被牧羊人用弹弓射来的石头打伤了两根肋骨,他毫不气馁,反而更勇猛,最后,接连而来的石子打落了他一嘴的牙,他也从马上倒栽下来,躺在地上不得动弹。当侍从桑丘再一次告诉他是羊群不是军队时,他仍辩解说,是和他作对的魔法师把敌对的两军队变成了两群羊。在此,一位傻相可拘,被骑士小说弄得神魂颠倒的疯子形象浮出水面。每每遇到类似于此的滑稽、荒诞不经的情节,读者怎能不捧腹大笑?但笑过后,一抹悲凉之感徐徐上升。显然,塞万提斯以笑为出发点,却以眼泪和讽喻为指归,是一种“含泪的微笑”。拜伦深究堂吉诃德发疯的原因时指出,“《堂吉诃德》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它越是令人发笑,则越使人感到难过。这位英雄是主持正义的,制服坏人是他的唯一宗旨。正是那些美德使他发了疯”。从此种意义上说,作品达到了“戚而能谐,婉而多讽”的境地。
塞万提斯不仅仅是同一个深迷骑士小说的人在进行诙谐的交锋,从他艺术象牙塔走出的堂吉诃德,以其深邃的寓意征服了不同时空的读者。别林斯基称堂吉诃德是一个“永远前进的形象”;英法人器重的是堂吉诃德身上的理性、智慧和道德。的确,当他撇开中世纪骑士小说的踪迹而步入现实的轨道时,他那口若悬河的陈词说理中透露着一种人文主义意识,是一种超越常人的憬然醒悟。如他认为,只有通过锄暴安良,匡夫正义,才能使他所处的黑铁时代回归到有着淳朴大自然和不分“你的”“我的”的黄金时代;美德是世界上最闪亮的东西,它与地位毫无关系;只有流芳百世,才能死而无憾;在不断地战胜自我、超越自我中寻找人生的快乐;在自由、平等、理性、意志力、婚姻等方面都有其独到而精辟的见地。从此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人文主义思想的传播者。
堂吉诃德代表着一种坚定不渝的信仰。他追求理想时表露了一种执着的理念,播扬了
一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忘我牺牲精神。塞万提斯曾说,“信仰会使人产生幻想”,萌生一些“镜中花、水中月”的念头。在堂吉诃德看来,风车、酒囊、羊群都是恶魔鬼怪等黑势力的化身,而他的理想就是要彻底地根除他们,他时刻准备着为实现理想而上刀山,下火海,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一路走来,他意气风发,不怕别人的冷嘲热讽、挖苦讥笑;不怕被现实的围墙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只因有一种信仰渗透了他的整个身心。诚如屠格涅夫评价的,“我们应当承认堂吉诃德的性格中有着崇高的自我牺牲的因素,只不过是从滑稽的方面来理解罢了”。
堂吉诃德是个人生活经验或感想的象征,从这个人物身上,读者能读出或正或反的一些人生体验。塞万提斯的叙述横跨两个世界:现实的世界和堂吉诃德脑海中远离现实的骑士理想世界,并且塞万提斯常模糊这两个并置世界的界限,让堂吉诃德一味地沉湎于虚妄的幻想中。最后,丧钟为他的理想而鸣。可以说,一方面,他那种徒劳的无奈和失望也是人类共有的一种无法逃脱的情感体验。另一方面,他已成为那些理想与现实相脱离的人的代名词。作为一个典型形象,他在世界人物画廊中占有一席之地。
(金舒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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