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末明初笑隐一派的僧诗创作
西安体育学院人文系 王娟侠
自古诗是僧家切玉刀,元代僧诗创作承宋代文字禅余波,方兴未艾。这一时期,汉传佛教以杨歧宗一枝独秀,著名诗僧大抵出自其支脉虎丘、径山两系。较为著名的有虎丘系的中峰明本、石屋清珙,径山系的楚石梵琦和笑隐大等。其中笑隐一派,在元末驻锡金陵,唱道东南,师弟递相授受,影响广泛深远,构成元代文学史述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一、笑隐大的诗歌创作
笑隐大一派在元末东南僧人中以诗擅名,形成传统。大,俗姓陈氏,字笑隐,号蒲室,赐号广智全悟禅师,九江义门人,为径山宗杲门下第五代传人。自天历二年起,主持金陵大龙翔集庆寺,至正四年(1344)示寂。欧阳詹序《蒲庵集》以为:
由唐至宋大觉琏公、明教嵩公、觉范洪公,宏词妙论,人尽叹服。元初若天隐至公、晦机熙公,倡斯文于东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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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咸淳之陋。晦机之徒笑隐公,尤为雄杰。后见心复公以敏悟之资发为词章,即卓然并驱于嵩、琏诸师无愧也。 这里纵论宋元代僧诗源流,至为明白。“咸淳”是宋度宗年号,起于1264年,至1274年止。欧阳詹认为,僧诗创作至宋末而日渐式微,天隐、晦机辈兴起于元代,方能激浊扬清,力挽颓势。天隐至公,法号圆至,是虎丘一系的禅僧,与笑隐大、觉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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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诗声相埒,时称“诗禪三隐”。明都穆《南壕诗话》认为其诗“造语清婉,当不减于慧勤、参寥辈也”。方回为其《牧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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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序以为“其为文赡以奥,其诗虽所存不多而风骨自见”,并采撷其隽语佳句,以为“《弘秀集》中不多得也”。晦机熙公,法号圆熙,笑隐大之师,化于元延佑六年(1319)。晦机圆熙与天隐圆至、元叟行端等唱和,与著名诗人虞集交往甚密。虞集游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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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阁,尤赏苏轼与晦机的登临之作,以为后者“含无限之意,寓无穷之感”,至为搁笔,不敢续貂。
虞集与晦机、笑隐师弟唱和往来,对笑隐一派的宗风深知根柢。他论笑隐大说:“其说法之余,肆笔为文,莫之能御。以予所知,自其先师北磵简公、物初观公、晦机熙公相继坐大道场,开示其法,然皆有别集,汪洋纡徐,辨博瑰异,则欣公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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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来矣。”笑隐一派是宋代圆悟克勤与径山宗杲一系的嫡传。北宋时,云门宗的雪窦重显以诗体形式,拈唱公案,写成《颂古百则》,言说自己的体道经验,“宗风由此一变矣”。圆悟克勤对此大为欣赏,以为“更会文章,透得公案,盘礴得熟,方可下笔”。6
他以雪窦颂古为底本,加以评唱,编成《碧岩录》。这部著述将“禅机”融化于“诗境”,是文字禅的代表作。克勤的弟子径山宗杲虽然对文字禅的发展深表忧心,但其“看话禅”仍然籍助文字般若来参悟实相,与其师的趋向有一致之处。《碧岩录》影响深远,时称“宗门第一书”。至宋元之际,摹写之作仍然层出不穷。因此,作为克勤、宗杲一系的嫡传弟子,从北磵居简到晦机、笑隐辈,衣钵相传,以诗阐心,他们在“说法之余”,耽于吟咏,其实是其来有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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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隐大以诗歌创作而擅名于世,虞集以为“师于文字盖积思博学,非俗儒小生所能至”。时人丁仲容形容笑隐是,“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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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频茶椀,社许陶潜更酒钟。凉夜熟眠贪梦蝶,清朝枯思困吟蛩”,形象地写出一个诗僧的生活情境。大抵僧诗写作喜好追摹陶渊明和王、孟,或以寒山为宗,崇尚清淡自然。笑隐的诗作却笔力雄健,起伏跌宕,情感饱满,酣畅淋漓,犹擅长篇歌行,确与一般的僧诗有所不同。虞集誉之为“吸江海于砚席,肆风云于笔端”,又“如洞庭之野,众乐并作,铿宏轩昂,蛟龙起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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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屏走,沉冥发兴,至于名教节义,则感厉奋激,老于文学者不能过也”。如,他在《送张清夫》里写道:
……去年湖阴三日雨,饥吟待旦听五鼓,风水愁催画鹢飞,松杉喜作龙虬舞。别后寄书能几回,搴裳有约今雨来,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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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节孰不乐,空山井塌生秋苔。王门曳裾三十载,只今鬓影霜皑皑,风流何止一丘壑,置之烨烨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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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送别之情,而风云鼓动,荡气回肠,练子宁以为此诗“笔力词气,甚有苏文忠公遗风”。
笑隐的抒写别情和题画的一些小诗也颇有特色,如写送别,“明日京华拂面尘,穹庐如雪马如云,雨声未忍孤篷别,故遣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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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枕上闻。”“楚江失客暮帆开,眼底何人识异材,后夜月明潮又满,青山空绕雨花台。”立意新颖,境界阔大,迥出寻常之境。题画诗如“澹烟疏树月朦胧,路隔寒潮断复通,添个茅庵分我住,明年飞锡海门东。”“红树宜秋晚,澄江媚落晖,扁舟如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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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白头归。”色彩明媚,宛尔恢谐,颇为动人。四库馆臣评,笑隐之诗“五言古诗实足以揖让于士大夫之间,余体亦不含蔬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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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气,在僧诗中犹属雅音。”所谓“蔬笋之气”,指僧人枯寂禅趣。笑隐的诗歌创作独具风貌,绝不类于一般僧诗。当然,他也偶有禅趣之作,如他的《次韵冯东麓侍御留题钟山八功德水》说:“天上群公玉笋森,也随陶谢入东林。临池最爱清如镜,不照衰容只照心。”池能照人,非能照心,然容颜本是幻有,实相空虚,不生不灭。临池所见,无非是禅者之心。 12
引自姚之姻《元明事类抄》,四库全书本,卷十九。 都穆《南濠诗话》,见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第1361页。 3
引自顾嗣立《元诗选》初集,四库全书本,卷六十七。其佳句如“竹枯湘泪尽,花发楚魂香”,“瘴月人南去,花時雁北飛”等。《弘秀集》,宋李龚编,全称《唐僧弘秀集》,是唐代僧诗选集。 4
胡广《写韵轩滕王阁望湖亭诗记》,见《明文衡》,四库全书本,卷五十五。 5
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6
《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卷一,《续藏经》,第四十四冊,第144.页。 7
虞集《晦机禅师塔铭》,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四库全书本,卷四十九。 8
丁复《寿龙翔长老欣笑隐》,见丁复《桧园集》,四库全书本,卷七。 9
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10
释大《蒲室集》,同上,卷二。 11
练子宁《跋笑隐遗墨》,见练子宁《中丞集》,四库全书本,卷下。 12
《舟至通州夜雨大作》、《次韵送寥天与》,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六。 13
《孤屿图为鴈山德长老》、《题米元晖江山秋晚图》,释大《蒲室集》,同上,卷六。 14
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笑隐在元天历、至顺时期倡道东南,其诗人的身份也使他道价倍增。时人谢徽说:“予观在昔右文之际,文章翰墨,盖莫盛乎东南矣。不惟列侍从居馆阁者,皆彬彬文学之徒,至于方外名流,亦或负其清才绝艺,擅名一时之胜”,笑隐大是其中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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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以诗文篇翰照映乎山林,而与虞、赵、欧、黄诸君子,接交于后先,迭响于中外,于是东南文物之盛殆前古所未闻。”笑隐大活动于文制鼎盛的元代中叶。这时,科举重开,文坛一度人才济济,虞集等元诗四家大畅雅正之风,而笑隐大等方外名流,驰骋翰苑,不遑多让。明初徐一夔说:“当是之时,金陵亦东南都会,内而台阁名流,外而山林遗老,至其地者,莫不折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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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广智交”“缁素向往,得其片言只字,以为秘宝,驰骋出入,以应其请,如群饮于河,各满所欲,声誉赫然。”“广智”是天隐大的谥号。元代中叶的著名文人,如赵孟頫、柯九思、虞集、萨都剌、张翥等都与笑隐大相与唱和,赵孟頫涉及佛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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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往往有假手于笑隐大者。可见,笑隐的佛学与文学造诣在当时文人圈子里,颇具影响。
二、笑隐门下的全室宗泐和蒲室来复
在笑隐大的影响下,其高弟以诗文擅名者众多,在元末明初蔚然为一大宗。其中载于《列朝诗集》者就有懒庵廷俊、竹庵渭公、全室宗泐和愚庵智及等。懒庵廷俊,名用章,笑隐大的首席弟子。廷俊示寂于明洪武元年,其同门全室宗泐请朱石为其《泊川文集》作叙。其叙说:“近代僧家者流以文鸣者固多,要其不失轨范,充然有余,在元贞则天隐至公,天历则广智公也。天隐之文雅正舒畅,广智之文雄健超迈,然皆无林下习气。师于广智为大弟子,宜与之并传也。”因而称其文章“渊源绪余本于其师广智,若连类引物,从容譬喻,又上窥王褒、刘向之伦,情思泉涌,蕴蓄山辉,灏灏沨沨,茫无畔际,则又自成一家言矣。”18
钱谦益作《列朝诗集小传》称其博洽,长于记览。廷俊亦能作诗,往往有禅趣。如《未归》一首:“瓯越山无尽,江湖客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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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雪冷,南雁贴云飞。断路迷行迹,惊湍溅衲衣。本来无住著,何事却依依?”禅以“无住”为宗,随遇而安,立处皆真,而归旨于“平常心”。但在这山穷路尽、北风吹雪的苍茫冬色里,大师仍然羁旅未归。一声雁唳,一片急湍,都可以让他的充满乡愁的心,怅然若失,悸动不已。景色与心境浑然一片,禅,不过成了这片乡愁的点缀而已。
笑隐之徒又有竹庵怀渭禅师。钱谦益记怀渭事说:“全悟住持龙翔,清远居座下,得从名荐绅张起岩、张翥、危素游,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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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进,全悟示寂,嘱之曰:‘能弘大慧之道,使不堕者,唯尔与宗泐也。’”怀渭诗风精细,气宇阔大,如其句:“太湖六月暑气微,龙宫佛屋相因依,蜃嘘翠雾作楼阁,鲛织冰绡鸣杼机,钟磬无时空外发,笙箫几处月中归,投闲拟向上方住,共看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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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飞。”近于杜甫和李商隐的七律。
真正能将笑隐大门风发扬光大的,是全室宗泐禅师。宗泐(1318-1391),字季潭,别号全室,浙江台州人,八岁从笑隐学佛于金陵,二十岁受具足戒。洪武初,诏举高行沙门,宗泐居首席。洪武十一年,奉命往西域求遗经,五岁而返,授右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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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天下释教。是时,宋濂、宗泐学兼内外,朱元璋称濂为宋和尚,呼宗泐为泐秀才。宗泐之诗,四库馆臣以为“风骨髙骞,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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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行于作者之列,皎然、齐已固未易言,要不在契嵩、惠洪下也。”
宗泐的诗歌创作,体兼众体,乐府、歌行,五七言律绝,皆有成就。或骨气端翔,铿锵斩决,或高华洁净而行云流水。朱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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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说:“泐公识地高迈,调趣清古,风度悠扬,昂然若霜晨老鹤,声闻九皋,澹乎若清庙朱弦,曲终三叹。”指出宗泐诗有“昂然”与“澹乎”两种风格。他的乐府、歌行,风骨遒上,句式变化,言该意远,往往有太白之风。其中一些是与李白风格相似的同题乐府,也能推陈出新。如《战城南》、《空城雀》、《侠客行》等,以《从军行》为例,“拾骨当炊薪,淘尸作泉窟。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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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人,寒云雁飞没。悄悄横吹悲,《梅花》为谁发?”李白《从军行》有“笛奏《梅花》曲”句,宗泐加以演绎,以曲通花,以“发”字收尾,曲邪?花邪?还是离人乡愁?一“发”字有多重意味,颇堪回味。有的新题乐府是从李白乐府中化出来的,如《姑苏台歌》、《陇头水》、《乌啼曲》等。如《姑苏台歌》是从李白《乌栖曲》里化出,却别有警策:“姑苏台上麋鹿游,吴江水映西山秋。馆娃宫树迥不见,落日荷花今古愁。向来豪客层楼橹,醉拥吴姬夜歌舞。齐云易逐浮云飞,鬼火三更照寒雨。”26
悼古怀今,末句措语如李贺,动人心魂,令人不寒而慄。
宗泐的歌行情感充沛,词汇丰富,颇能自成面目,如其《墨竹行》说:
平生不识云心子,墨妙通神有如此。眼中何处修竹林,湘水边头烟雨里。长林蔽亏天为阴,鹧鸪啼断江沉沉。六月南风昼不热,人家住在丛篁深。九疑山带苍梧野,翩翩帝子云中下。凤鸾飞舞蚪龙骧,羽葆鬖髾翠堪把。我昔曾行赏溪曲,两岸波光漾寒緑。万玉森森一径遥,溪口清阴到山麓。今朝看图政自怜,画图身世俱茫然。云心骨化丹阳土,吁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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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妙何人传。
此诗题画,首句破题,次五句写画中之景,最后四句返回现实,对景怀人。其诗变化跌宕,起承自然,语言瑰丽,却描摹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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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出入画境,恍然不知画焉,景焉?王达善云:“潭公诗章浑涵汪洋,千彚万状,而一以理为主。”就是指这种诗风。这是其“昂然”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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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赵存理《铁网珊瑚》,四库全书本,卷六 徐一夔《全室外集原序》,全室宗泐《全室外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17
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18
朱右《泊川文集序》,《白云稿》,四库全书本,卷五。 19
《御选明诗》,四库全书本,卷六十六。 20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73页,“全悟”为笑隐的别号。 21
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本,卷八十九。 22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34页。 23
释宗泐《全室外集》,四库全书本,卷首。 24
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本,卷八十九。参见朱右《全室集序》,《白云稿》卷五。 25
释宗泐《全室外集》,四库全书本,卷二。 26
释宗泐《全室外集》,四库全书本,卷四。 27
释宗泐《全室外集》,同上,卷四。 28
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本,卷八十九。
宗泐集中另一种诗则行云流水而意趣超迈,如其《杂诗》曰:
落叶委通衢,纷然无人扫。但睹新行迹,不见旧时道。古木依道傍,乱藤络其杪。岁暮终青青,终非本容好。世人怀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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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此岂不早。振衣无后期,来从汉阴老。
这首诗源于唐人《感遇》、《古风》,讽喻世人夸新好异,失却本真意趣,诗人自己则愿意跟从汉阴老父,遁迹山林。风格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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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入于唐人矩矱。顾玄言云:“泐公博远古雅,诗从陶、韦乘中来。”就是指这种诗风。这是其“澹乎”的一面。
宗泐虽为僧人,却认为诗歌必须是至情至情之所发。这一点构成了大一派的思想传统,笑隐大在《祭徒弟行宥文》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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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人不遗情,达士不废礼,虽寓一哀何伤焉。”表达了他重情的人生旨趣。全室宗泐进而以为“至人不遗情,古之高僧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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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免。如梁慧约以苦行得道为帝王师,而哭其亡友甚哀,至赋诗曰:‘我有两行泪不落三十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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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泐认为:“诗乃性情流至者,苟本性情而发,则如风行水面,自然成文。”他的诗歌创作本乎性情,言之有物,庶几乎自然成文,达到了较高造诣。
徐一夔作《全室外集》序以为,宗泐才高学博,发为诗歌,故其诗“不沦于空寂”。他论宗泐诗说:“至于缘情指事,在江湖则其言萧散悠远,适行住坐卧之情;在山林则其言幽隽简澹,得风泉云月之趣;在殊方异域则其言慨而不激,直而不肆,而极山川之险易,风俗之媺恶。其诗众体毕具,一句一字,涤去凡情俗韵,一趋乎雅,有一倡三叹之意焉。”徐一夔以笑隐与宗泐相提并论,称宗泐在当时“大篇、短章之出,四方万里,争相传诵,震耀耳目,皆曰泐公犹广智也。”因而,他谈到读《全室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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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受:‚如以贱目而窥群玉之府,但骇其光采之粲烂,而莫能枚指其名也!”
明初,与全室宗泐齐名者有蒲庵来复。明初杨士奇《圆庵集序》说:
盖自惠休有文名世,而唐之灵一、灵彻,宋之惟俨、惟演,元之大辈,累累有继。逮于国朝宗泐、来复诸老亦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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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乎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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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庵来复,字见心,参南悦禅师而得法,洪武初,与宗泐同召至京。或以为是笑隐大的弟子,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驳之。但以诗歌而言,欧阳詹作《蒲庵集序》早就以来复继笑隐大之席,认为“公既寂,丛林莫不为斯文之慨。豫章见心复公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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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之资,发为辞章遡而上之,卓然并驱于嵩、琏诸师无愧也。”可见来复见心在当时的影响。
来复大笔如椽,其诗酣畅淋漓,大声噹哒,小声铿锵,间有环佩琳琅,交响回鸣。时人言其“学博而才敏,于诗援笔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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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尝苦思,日虽十数篇,源泉混混无难者。”以歌行最见本色。如其《胡侍郎所藏会稽王冕梅花图》:
会稽王冕双颊颧,爱梅自号梅花仙。豪来写遍罗浮雪千树,脱巾大叫成花颠。有时百金闲买东山屐,有时一壶独酌西湖船。暮校梅花谱,朝诵梅花篇。水边篱落见孤韵,恍然悟得华光禅。我昔识公蓬莱古城下,卧云草阁秋潇洒。短衣迎客懒梳头,只把梅花索高价。不数杨补之,每逢汤叔雅。笔精妙夺造化神,坐使良工尽惊诧。平生放荡礼法疏,开口每欲谈孙吴。一日骑牛入燕市,嗔目怪杀黄髯胡。地老天荒公已死,留得清名传画史。南宫侍郎铁石肠,爱公梅花入骨髓。示我万玉图,繁花烂无比。香度禹陵风,影落镜湖水。开图看花良可吁,咸平树老无遗株。诗魂有些招不返,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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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起孤山逋。
这篇长诗,并未在梅花上着多少笔墨,而是直写王冕画梅的轶事和洒脱高洁的人品。然其间王冕与梅花、人格与花态,交相辉映,相互渲染。梅花与人,映然纸上,色香韵影,姿态万方,宛然是一幅王冕的传神笔墨,又如一篇小小说,背景、人物、故事情节,无不优美动人。来复的诗歌,大抵奔放动宕,豪气遒上,注重渲染而色彩斑澜,杨士奇评其“才华丰腴,天机精熟,有冠冕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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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风。”
宗泐与来复在元末明初,声名相酎,杨士奇论两人诗风说:“洪武初,公与季潭泐公皆用高僧召至京,二公诗于时表表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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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泐公清淡古雅,复公丰腴条鬯,中朝大夫士多所推让,而求者日接踵戸限。”指两人一淡雅,一丰腴,但后人往往以为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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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宗泐。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说:“蒲庵与全室齐名,然不及全室远甚,盖全室风骨戌削,而蒲庵未免痴肥也。”顾玄言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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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复公富于题咏,并多感慨,所乏幽凈。”要之,宗泐或清淡古雅、或风骨戌削,兼有唐人风概;而来复之“痴肥”,也不失精妙,只是风格比较单一,不如宗泐之诗兼备众体,或浓或淡,都能雍容裕如,精深华妙。
三、独庵道衍与明初僧诗创作
笑隐的弟子中又有愚庵智及,《列朝诗集小传》说:“见广智公于建业,与张文穆潞公、危左丞,以声诗相唱和。”姚广孝撰《塔铭》,记其轶事说:“一日,王待御赋《金陵杂咏》十首,征公(笑隐)座下能诗者和,师(智及)次韵呈公。公览之极口 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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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阴老”,典出《后汉书》,指接舆、荷莜之流,敢于直面权贵,而无所成名。 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本,卷八十九。 31
释大《蒲室集》,四库全书本,卷十五。 32
释宗泐《蜕庵集跋》,见张翥《蜕庵集》,四库全书本,卷五。 33
释宗泐《跋王达善梅花诗》,《全室外集》,四库全书本,卷九。 34
徐一夔《始丰稿》,四库全书本,卷十二。 35
杨士奇《东里集》,四库全书本,文集卷二十五。 36
四库本《四湖游览志》,卷十四。写道:“复见心,洪武间征入京师,其师欣笑隠止之曰:‘上苑亦无频婆果,且留残命吃酸梨。’复不聴后,竟坐法论死。” 37
顾嗣立《元诗选》初集,四库全书本,卷六十七。 38
杨士奇《题蒲庵诗集》,《东里集》,四库全书本,续集卷二十三。 39
释来复《胡侍郎所藏会稽王冕梅花图》,见《明诗综》,卷八十九。 40
杨士奇《与南浦禅师书》,《东里集》,续集卷四十七。 41
杨士奇《题蒲庵诗集》,《东里集》,四库全书本,续集卷二十三。 42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35页。 43
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本,卷八十九。 44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66页。
称道,于是名儒钜卿乐与师为方外友也,由此声闻日震。”智及之诗,多有禅意,似偈语。如《示寿知客》:“开先寺里迎宾日,禅月堂前索偈时。客路如天春似海,子规啼断落花枝。”又如《答东皋伯远法师》后两联:“村园果熟秋霜后,花径苔生宿雨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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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两忘诸幻灭,更于何处觅真如。”大抵以诗寄其实相空虚,心境两忘之感,时有警策之句。
智及再传而有独庵道衍,与高启等在元末明初称为“北郭十子”。道衍,字斯道,苏州长洲人,俗名姚广孝,以诗著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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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言其“少好学工诗,与王宾、风吹草动启、杨孟载友善,宋濓、苏伯衡亦推奨之。”洪武中,选高僧为诸王荐福,宗泐荐举道衍。后随燕王朱棣举靖难之役,论功第一,封太子少师。永乐初,与解缙等编《永乐大典》。十六年示寂,朱棣以僧礼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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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荣国公,袁宏道称之为“以事功名而诗文清警者”。道衍早岁为僧,终身不改缁素,却素怀大志。《明史》本传记其:“洪武中,召通儒书僧,试于礼部,不受官,赠僧服还。经北固山赋诗怀古,其侪宗泐曰:‘此岂释子语耶!’衍笑不答。”今存其《京口览古》云:“谯虏年来战血黄,乾烟花犹自半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甕,野田有路到金坛。蕭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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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今何在,北固青青眼倦看。”所谓“萧梁事业”指梁武帝萧衍灭齐建梁的勋业。萧衍少与沈约、谢眺等从事文学,称“八友”,晚成帝业,犹佞佛,数次为僧,是著名的和尚皇帝。在金陵的历史上,名公辈出,而道衍独吟咏萧衍事迹,其心迹似乎不言而喻,无怪乎宗泐以为这首诗的语气不类“释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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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道衍论诗以陶渊明和王孟韦柳为上,主张“深得吟咏之情性”,崇尚闲澹清妍的风格。他读陶诗说:“乃欲学其言,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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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斐狂。未谙织组工,何能云汉章。里妇效面睒,可笑丑愈张。应物趣颇合,子瞻才足尝。允言究臻极,二子在其旁。”极致倾倒之意。又有《馆中暇读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子厚诗四首》,称颂他们“寓意一于诗,出语何清妍”,“古淡岂易学,五字真吾师”。他以为诗歌应当“挥洒自为乐,吟咏得真情”,如王维那样吟咏性情,悠然有自得之乐;又要象孟浩然那样“有时诗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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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高山共流水,闲澹意有余,鲍谢焉足拟”,深具行云流水之美。道衍之诗确然体现了这种闲澹的风致。如他的送别诗:
潮来沙碛平,月落海门曙。汀蒲转风叶,堤柳摇烟絮。江头春可怜,天涯人独去。有歌送君行,无酒留君住。雪浪没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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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出江树。回首读书堆,青山不知处。 四库馆臣称道衍的诗歌“淸新婉约,颇存古调”,此诗清新自然,可睹其悠然闲雅的风采。又如《过狮子林》写道:“无地堪逃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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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昏复到林。半山云遏磬,深竹雨留禽。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叩门惊有客,想亦为幽寻。”诗以逃俗点题,前三韵极写山寺清幽,云山有意,流水窅然,禅者无心,鱼鸟相亲,一片幽雅绝俗的景致。未句忽有叩门之声,始知犹在尘世,诗人转念一想,来者想必诗人一样也是位清雅的客人。其诗颇有田园诗人的风致。
道衍以闲雅的小诗见长,也兼擅长篇。贝琼《送衍上人序》称其:“大篇之雄健如秋涛破山,鼓千军而奔万马,浩乎莫之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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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短章之清丽如菡蓞初花,净含风露,洒然无尘土气,葢骎骎乎贯休之阃奥。”如《祥老草书歌》其中咏张旭和怀素的部分:
……后来颠旭斗酒醉,秃发濡墨池枯乾,挥霍歘忽鬼物泣,变怪辟易心毛寒,江南屏障尽一扫,胡有祁岳图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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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门怀素慕旭技,刻苦攻习饥忘餐,种蕉万木绕茆宇,绿叶剪污株无完,书成千文世莫识,但见秋蚓春蛇蟠。
其《草书歌》从峄山碑、石鼓文始,至当代的止庵德祥禅师,三十余韵而气势不衰,变化跌宕,颇能写出历代书家和草书的神采。
道衍有志用世,与元末明初僧、俗两界文人都有广泛的联系。他在早年与高启、王行等十子相唱和,诗名籍籍。王彝《衍师文稿序》说:“至正间,余被围吴之北郭,渤海高君启、介休王君行、浔阳张君羽、郯郡徐君贲,日夕相嬉游。而方外之士得一人焉,曰道衍师,其为古歌诗往往与高徐数君相上下。是时余所居鹤市聚首,辄啜茗坐树下,哦诗论文以为乐,顾虽祸福死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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瘁之机乎其前,亦有所不问者。”此时,朱元璋与张士诚鏖战于吴会,而道衍与北郭诸子在兵火之间吟咏自乐,怡然不顾。倪瓒《清秘阁全集》记道衍:“高才茂思,为时所称,与张来仪、高季迪辈为文辞相颉颃,而澡思浴德,则非诸君所能及,故天下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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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参寥潜子目之”,甚且认为他的藻思浴行,出于高启、张羽之上。高启也为道衍的《独庵集》作序说:“其词或闳放驰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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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其才,或优柔曲折,以泄其志,险易并陈,浓淡迭显,盖能兼采众家,不事拘狭,观其意亦将期于自成,而为一大方者也。”高启对道衍的评价与贝琼相似,以为他能够兼乎众家,或为宏放,或为优柔,皆有所至。与道衍同时的著名诗僧还有南洲博洽、止庵德祥、梦观守仁等。博洽与道衍最善,靖难之役后,据说为建文剔度,入狱十余年。道衍临殁,朱棣问身后事,道衍独以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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洽对,朱棣遂释之。杨士奇说:“三十四年间,钜缁老衲有文声者,师与衍公为首。”德祥,即道衍所作《祥老草书歌》的赠酬对象,书、诗兼擅,朱彝尊推重其诗说:“止庵诗,原出东野,意主奇崛,而能敛才就格,足与楚石、季潭,巾瓶尘拂,鼎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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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蒲庵以下,要非其敌。”楚石,指禅僧梵琦,于元末禅门最称大师;季潭,即全室宗泐,德祥吟咏其间,亦称巨擘。德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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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梦观守仁,少从杨维桢游,博洽跋杨维桢送梦观游方序,以为他们“奇才俊气,师友契合”。元末明初,笑隐之门人宗泐、 45
姚广孝《愚庵及和尚行状》,见姚广孝《逃虚子集》,续修四库全书本,1326册,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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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寿知客》、《荅东皋伯远法师》,《御选明诗》,四库全书本,卷一百一十四,卷九十。 《姚广孝传》,《明史》,卷一百四十五。 48
袁宏道《叙姜、陆二公同适稿》,《明代文论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17页。 49
姚广孝《逃虚子集》,续修四库全书本,卷七。 50
姚广孝《吟室铭并序》,同上,卷四。 51
姚广孝《笠泽舟中读陶诗》,同上,卷二。 52
姚广孝《馆中暇读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子厚诗四首》,同上,卷二。 53
姚广孝《送友人之松江得曙字》,《古今禅藻集》,四库全书本,卷十八。 54
姚广孝《过狮子林》,《逃虚子集》,续修四库全书本,卷六。 55
贝琼《送衍上人序》,见《清江文集》,四库全书本,卷十九。 56
姚广孝《过狮子林》,《逃虚子集》,续修四库全书本,卷十。 57
王彝《衍诗文稿序》,《王常宗集》,四库全书本,卷二。 58
倪瓒《听雨楼诸贤记》,《清秘阁全集》,四库全书本,卷十二。 59
高启《独庵集序》,《凫藻集》,四库全书本,卷二。 60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71页。 61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39页。 62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677页。
道衍先后主盟风雅,与诸方文士、诗僧相与酬唱,为一时诗学之盛。
然而,在明初政治的腥风血雨里,诗文创作日渐难以为继。随着胡维庸、蓝玉诸案及靖难之役的发生,宋濂、刘基、高启、方孝孺等著名文人相继陨落,朝野上下一片噤若寒蝉,连诗僧群体也不能苟免。《武林梵刹志》说:“祥公与梦观仁公同参,相与肆和于诗,仁公以南粤进翡翠,作诗寓讽云:‘见说炎洲进翠衣,网罗一日遍东西。羽毛亦足为身累,那得秋林静处飞。’太祖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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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汝谓我法网密,不欲仕我耶?’止庵亦以西园诗忤上,几不免。” 德祥的诗作折射出当时文人的困窘心境。洪武二十四年,太原查获胡党僧人智聪,供称宗泐、来复往来于胡惟庸府,合谋举事。朱元璋遂颁布《清教录》,蒲庵来复坐凌迟死,同时僧人牵连受刑者六十四人,成为大明王朝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僧诗创作由此渐浸式微。
笑隐大一派的诗歌创作有着悠久传承,他们上接圆悟、大慧文字禅的余脉,与文人往来唱和,形成了颇具实力的文学派系。从笑隐、宗泐到道衍,都能饮誉名流,与士大夫中分文苑。“不沦于空寂”是他们僧诗创作的重要特征。元代僧诗知名者,如石屋清珙的山居诗、楚石梵琦的净土诗,都铬印着典型的佛教信仰色彩。但笑隐一派的诗禅味较少,表现出“不含蔬笋之气”,“不沦于空寂”的特色。显然在诗中寄寓“空寂”的禅趣是诗僧本色,然若千篇一律,则令人生厌。要在士大夫的主流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对单一的思想和风格范式有所突破,从而形成特色。笑隐一系的僧诗创作在体裁上,大都兼备众体,长短皆宜,犹以长篇歌行为特色。他们才学雄富,大都擅长做长篇歌行,风格遒上,酣畅淋漓,醒人耳目。在诗学典范的选择方面,长篇以李白、苏轼为宗,以跌宕变化为主,短篇则庚续陶渊明和王孟韦柳的风格,风格清闲淡雅,后者在道衍的“论诗诗”里有着理论上的体现。在诗学本体方面,注重真情至性的表现。禅门主张不著语言文字,这使得僧诗创作往往能独露本真,避免矫揉造作的文人作态。笑隐、宗泐却以为,“圣人不遗情”,至情即是至真,为诗歌创作的极致。这种通脱的文学思想,使其书写境域得到拓宽,也使得他们的创作突破了佛门意境的枯寂清冷,人情与禅意交映生辉,在元末明初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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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同上,第6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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