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年多了,可是,我一直认为他还活着:坐在暖和的炕头,还没等你端起碗,他狼吞虎咽、囫囵吞枣一碗面条已经吸下肚;坐在屋檐下,不停的编弄着笼子、背篼,修理着木犁、耙子;手中啐一口唾沫,弯腰挥动镰刀,身后树起一个个麦人;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家门口,慈祥地迎送儿子们的奔波和回归;坐在门前的草滩边,看着麦浪滚滚,看着牛羊满山;走在路上,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喘息,上气不接下气......
四年来,我一直愧疚,愧疚没有尽到儿子的本分,没能很好的照顾他,使他过早的离开了人世,去世时仅67岁。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有气管炎疾病。夏季气候温暖,病情有所缓和,但一到冬季就加重,往往呼吸困难,咳嗽不断,上气不接下气。家在农村,家境贫穷,生活清苦,再加上孩子多,孩子们上学,父亲看病很困难,其实也没钱看病,也无法看病。等我大学毕业,工作在遥远的雪域地,又供弟弟上大学,再加上娶妻生子,也就没有过多的精力、过多的财力给他彻底的治病。等条件有所改善,他几十年的病也发展成肺心病,已经治疗困难。在他在世的最后几年,每年都要住好几次医院,只要有时间,我就全程陪护精心照料。
四年前的冬天,我回到农村,父亲已全身浮肿,拉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好不容易住院治疗,浮肿消了,但消化系统也出现问题,呼吸逐渐困难,已经离不开氧气了。
除了要紧的事要办外,我24小时待在他身边。但,他的睡眠也似乎受到了攻击,整夜整夜急躁,睡不着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每天晚上,我都打来热水,给他泡脚,试图使他晚上睡得安稳些。我认为,父亲在老家清凉的房子里住惯了,就像许许多多的农村人无法适应城市封闭的密不透风的“笼子”,更无法适应冬季闷热的暖气一样,只要出了院,到了农村,吸吸新鲜空气就好了。
有一天,打来热水,看到他痛苦难受的样子,我给他卷起裤管,双手抓住先前浮肿现在干瘦几乎皮包骨的双腿,把双脚侵入脚盆。当我双手入水抓住他的双脚时,他好像受到了一股无名的电流,双脚猛然上收,浑身震颤了一下,口中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我心中不觉一惊,心中真不是滋味,对父亲我做到太少了,给他洗个脚他竟如此惊愕。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涌出,为了不让父亲和别人看到,我深深低下头。这一生,没有人给他洗过脚,都是他自己洗。我是第一个给他洗脚的人,他感动了万分的激动。再加上偌大的病房许许多多的人在看着,他觉得为难。再加上,我是给他在学习、工作、生活上带来无限荣耀的人,他时常以我为自豪。这么一个人,在众人面前,给他洗脚,而且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洗脚,怎能不让他感动!怎能不让他惊愕!
出院的时候,他希望到我西宁的家中住几日,因着临近年关,孩子们都要回农村去,更紧要的是农村老家中有制氧机,他的的确确已经不能离开氧气了,所以没能使他如愿。
出院后仅两天,父亲就走了。父亲走的很匆忙,看不出一点征兆,都认为他能过完这个春节,但,他却匆忙的走了,甚至在走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儿子。
好在,这一生,我给父亲洗过一次脚。
唯给父亲洗过一次脚,在愧疚、怀念之中,时常能给我一点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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