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
刘太刚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阿里巴巴在纽交所的成功上市,引发了互联网对阿里及马云的赞誉狂潮。而关于阿里的股权结构及其外企身份的讨论,则成为这场舆论狂欢中的一种异样的音调。
作为一位公共管理的研究者,我更喜欢从公共管理的视角来审视阿里巴巴的成长。在此,我只想谈一个问题:从国家的信息安全的角度看,阿里的大数据有多可怕。
先讲一个发生在美国的真实的故事:几年前,一个美国家庭收到了一家商场投送的关于孕妇用品的促销劵,由于很明显促销劵是冲着这个家庭中的那位16岁女孩来的,女孩的父亲觉得受到了侮辱,于是怒气冲冲地找到了这家商场讨说法。为了平息这位父亲的怒气,商场做出了诚恳的道歉。但数天后,这位父亲赫然发现,其16岁的女儿真的未婚先孕了。
那家商场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地知道该女孩怀孕,是因为该商场通过若干种商品的消费数据建立了一个怀孕预测指数,以此来预知其顾客的怀孕情况。可以说,这只是一个典型的数据挖掘案例。
不过,与马云的阿里巴巴相比,这家美国商场的数据挖掘简直就是小儿科。一方面,阿里巴巴的消费数据覆盖之广、累积之深,全球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和机构能出其右;另一方面,阿里巴巴的云计算技术位居业界翘楚,其数据挖掘能力几乎独步江湖。这两项结合起来,使阿里巴巴能够轻而易举地为其用户建立一个细致的个人档案和并进行精准的行为预测。就此而言,阿里巴巴的大数据和云计算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情报搜集和分析系统——通过其大数据和云计算,中国人的一举一动及行为偏好都可以尽在其掌握之中。考虑到阿里的股权结构(日资软银占34.1%、美资雅虎占22.4%)和企业国籍(注册于英属开曼群岛),在美国上市的阿里已不属于中国企业。从国家安全的角度考量,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具体说来,阿里的大数据挖掘至少在以下两个方面可以对国家安全造成威胁:
第一,通过大数据挖掘建立起中国要害人员的个人档案——档主的社会关系、性格禀赋、兴趣爱好、隐私绯闻甚至生理周期和心理缺陷都尽在其中。有了这样一份个人档案,档主的行为偏好及弱点把柄就会被人洞若观火,威胁利诱等策反手段就能事半功倍。可以想象,如果我国各级军官甚至每一个士兵都被敌对国建立了这样一份档案,一旦开战,我方必败无疑;如果我们的外交及经济谈判代表团成员都被对方建立了这样一份档案,谈判的结果也不难想象。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阿里的大数据能以现在的规模再累积30年,三十年后的中国领导人或许会从阿里的用户中产生。若此,阿里的大数据和云计算,差不多能披露三十年后领导人的个人隐私。
第二,通过大数据挖掘建立起中国战略资源的流转及节点图。阿里的大数据本身就包含各种商品流转的数据,通过各种商品的流转很容易分析出国家各种资源的流转,由此绘制出中国各种战略资源的流转及节点图,包括各种战略资源流转的全部流程、转化的产品形态、持有人、关联系统及相关的地点、时点、数量产能。有了这样一份战略资源的流转及节点图,中国战略资源的薄弱环节就会清晰地展现出来。显然,无论战时还是平时,这样一份战略资源的流转及节点图都可用作瓦解国家安全的导航图。
还应该指出的是,马云的数据观使阿里的大数据极易为他人或他国所用。马云曾这样阐释过他的数据观:
“数据时代的核心不是分析数据,而是分享数据。信息时代是基于我比别人聪明的基础上面的,你收集了很多数据,然后你编好以后给别人,这称之为信息,处理过的。数据是
相信别人比我聪明,你把原始数据交给别人了,让比你聪明的人去处理,数据还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数据是越用越值钱,它这个不是一瓶水,你们喝他的水,我喝过以后,不能给别人喝了,这些东西就怕,衣服我穿过了不能给别人穿,数据是我用过以后,你用一下,再增加增值,你用过,他用过再增值,也就是越用越增值,越用越值钱,分享的越多,它越值钱。我觉得这是我们对数据的理解。”
马云对数据时代的理解及对数据分享的情有独钟,从经济和技术的角度来看,当然极富洞见;但若从国家安全的角度看,则可能导致灾难。因为如上所述,阿里的大数据已经事关国家安全——尤其在云计算的技术支持下,阿里的大数据与国家安全的关联更加密切。从这种意义上说,作为阿里掌门人的马云,不仅仅是一家跨国企业的掌门人,也是一个事关中国国家安全的数据库掌门人——处在这样的位置一味地谈数据分享,谈数据分享后的经济利益,这对他国是福音,对中国却是灾难。
说阿里是一个事关中国国家安全的数据库并不为过。马云就曾宣称21世纪阿里要作一个伟大的数据公司。今天阿里的大数据与中国国家安全之间的关联,是建立在阿里的数据覆盖面和数据累积深度的基础之上的。目前,阿里旗下淘宝的注册用户就接近5亿,从而支撑起阿里的消费者数据、制造业数据和供应商数据。至2013年底,阿里旗下的支付宝实名用户已近3亿(其注册账户早在2012年底即已突破8亿),并成为全球最大的移动支付商;而截止到2014年6月30日,创立仅一年的余额宝用户已超过一亿,差不多是股市开市20多年后的中国股民的两倍,支付宝和余额宝共同支撑起阿里的金融数据。马云说其未来的进军领域是医疗和文化事业,届时又会形成阿里关于中国人的体质健康生理数据和心理意识数据。这些数据通过云计算进行挖掘之后,其对国家安全的价值会远远超国家保密局所保密的信息价值。
在此,我们应真诚感谢马云和他的管理团队,其极富创意的合伙人制度使阿里能在一定程度上把作为大股东二股东的日美资本排除于阿里大数据的管理权之外。但在美国复杂的民商事法律制度的框架下,这种合伙人制度与代表公司所有权的股东之间的角力究竟会鹿死谁手,现在恐怕没有谁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这也就意味着,对于马云及其合伙人能否始终掌控着阿里大数据的管理权,绝对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应当申明的是,我虽不是阿里的用户,但绝对无意黑阿里、黑马云。实际上,我一直认为阿里是中国企业的荣耀——尽管阿里是外资控股,其注册地也不属于中国,但阿里的成功是中国管理者的成功,是中国商人智慧、勇气及创造力的展现。而且,直到现在我都是马云的粉。阿里的大数据及云计算对中国国家安全带来的冲击,不是阿里的错,更不是马云的错,而是数据时代的时势使然。但如果看不到这种冲击,或者不能为这种冲击预先做好防范性的制度安排,中国的公共管理者就有失职守。如果真是这样,今天为阿里的成功上市而喝彩的中国人,早晚会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为自己的插标卖首而鼓掌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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