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碎碎的叶片,将绿树的投影变得闪烁。光挣脱了叶的遮挡,如游丝般流下来,碎汞一样满地奔跑。这一片绿荫,像是一顶硕大的绿色的伞倾泻下的帷幕,在这里,上演着我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段故事。
小时候,常常捧一本《唐诗三百首》,坐在绿荫下略有所懂似的吟诵,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大诗人一样得摇晃着小脑袋,一吟一顿,一顿一吟,仿佛自己也因其声哀其气而置身其中。那时候,我以为绿荫便是我的舞台。
长大后,又常常在绿荫下做光与影的游戏,无论天气多么燥热,无论游戏多么无趣,绿荫总是乐此不疲地包容我陪伴我,有时它还会“沙沙”地笑出声来。于是,我开始想,绿荫便是我忠诚的玩伴。
后来啊,我面临着高考的压力,时常跑到绿荫下散心。绿荫还是那么宽广,驱散焦躁,带来静爽,不同的是,我感受到一种隐约却又真实的安然。这时候,我认定绿荫便是我要的关怀。
而现在,我顺利地考上了城里的一所大学,开始着属于我却又不属于我的生活。对于绿荫和亲人的想念,是日日相生,心心相念。于此,我明白,绿荫便是我内心深处的浓浓的乡情和绵绵的牵挂。
于是,我开始了一段寻找绿荫的跋涉。
我是认定绿荫应在某一棵丰茂的树下的,于是走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以记忆为线索,以直觉为方向,欣欣追寻。然而校园里的树下,有热恋的情侣,有孤零零的单车,有慵懒的猫,也有啁啾的鸟雀,却唯独没有那片能赶走我心中倦怠和焦躁的绿荫。
乡下的绿荫是翠色欲滴的,于是我来到一处街心公园,这里的树大多是观赏类的,叶片尤其的绿。我跑到一棵大树下,幻想着我回到了家乡,幻想着小时候的一幕幕,可即使记忆如同逼真的现实在脑海里冲荡,那份久违的自由与快乐却始终停留在遐想的空间里,总也体会不到。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回到家乡,回到那个遥远偏僻的小村落,心中的那份惦念,像是拔节的植株向上生长,高过云层,又高过太阳。我曾看过大兴安岭那片蓊郁的森林,也曾看过西双版纳热情的雨林,曾见过最硕大的橡树,也见过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迎客松,这些树大多声震千里名扬海外,可我除了留下一些照片,半点情感都未曾给予过。
因为我知道,这远不如家乡那片绿荫。
经年以后,我得以回到家乡。当我踏上了它的土壤,立刻感到一股沸腾的热血在身体里四处冲荡,感到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地跳舞,每一根神经都在与故乡进行繁忙的联络,这就是我期盼已久的故乡,那个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六月的天像是被烘烤得滚烫的木炭,焦黑的,泛着火光的,金黄的。我跑向那片绿荫,像是小时候,咧着嘴笑开了花。
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它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的房屋。房前有两颗小树,中间挂着一个秋千,一个小男孩手中捧着一本漫画书,快乐地荡着秋千。我摸摸崭新的砖墙,手指摩挲沙砾发出的声音,像是那片绿荫在轻轻呼唤我,在热烈欢迎我。
我想,家乡的那片的绿荫便是我生命中难以割舍的情节,一直在我心中深切的呼唤。虽然它现在不在了,但是我对于绿荫的追逐,就像是我的成长,从未停止过。
在这无风的六月,我久久地站着。
闭上眼,我想要的那片绿荫,仿佛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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