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
中国文人
我们,都很悲哀。
近期,一年一度的高考伴着风声雨声又匆匆向我们走来。十年寒窗,千声哀叹。记不起多少个日日夜夜,台灯、几案,伏案疾书,睡眼朦胧;也记不起多少次低头抬头,推算、草稿,工整做答,斗志昂扬。而现在,或许是一切都该结束了,有或许一个新的开始在等待。
站在这繁忙的年月间,让沧桑的目光穿过喧嚣的街市间拥挤的肩头,穿过百年来一台台已经凝固的悲剧和戏剧,一声声已经蒸发的低吟和高喊。搭乘着历史奔袭的列车,直接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在那儿,一群长袍青衫的失意文人还在高谈阔论,仰天悲嚎。
想着这种考试的选拔制度,不过是考了一点文化知识,不就是评测一点能力技巧。竟然能炒得这么热,闹得这么火,一千多年都凉不下来,几乎把长长的一段历史都烤出火焦味来了。
然而,那些曾经失意的文人们,纵然是屡战屡败,却依然执着地,一生穿行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一次次的科考,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的重来。有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有人”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那些高中的自然是一举成名,飞黄腾达。而热闹之后,繁忙之后,谁来记忆那些落地的考生,他们心里的悲凉,谁又知道。当得意的马蹄在身边窜过,喧天的鼓乐在耳畔鸣响,得胜者的名字在街市间哄传,轻视的目光在四周游荡,他们不得不低头叹息了。他们颓唐地回到旅舍,旅舍里,昨天还客气地拱手相向的邻居成了新科进士,仆役正在兴高采烈地打点行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怎不悲哀。于是,他们无奈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提笔欲抒,却只写下一串苦涩的字眼“落第逢人恸哭初,平生志业欲何如。鬓毛洒尽一枝桂,泪血滴来千里书。(赵嘏)”。
李频说“一第知何日,全家待此身”;王建说“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新”。考生们总是或多或少的被寄托着家族使命和责任,因此科举得失也就成为一种牵连家庭、亲族、故乡、姓氏荣辱的宏大社会命题,远不是个人的事了。而一个落第者要回家,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家属,在心里上都是千难万难的。今天,多少考生,一届又一届,多少复读生,一次又一次,不也正有意无意中延续了古代文人们的悲哀吗?
我们的课本里还保留着《孔乙己》《范进中举》这些悲惨文人的故事,各地的戏曲舞台上也还有《琵琶记》和《秦香莲》,虽然是在批判着中国古代科举制度的弊端,但又何曾没有在影射今天的应试考试呢?
这些种种的悲剧和滑稽,我们不能不说:由一代又一代中国古代政治家们好不容易构想出来的科举制度,由于展开方式的严重失度,从一开始就造成了社会心理的恶果。这种恶果比其他恶果更关及民族的命运,因为这里包含着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人格的急剧退化。科举制度实行之后,中国的任何一个男孩子从发蒙识字开始就知道要把科举考试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除了不多的少年及第外,他们都将为这种考试度过漫长的年月。
不知道当年升沉于落第和及第狂潮中的书生,有几个曾突然领悟到科举对自己的人格损害?但一定有人曾觉醒过。只是这种由巨大的政治权力所支撑的国家行为,怎么会被少数明白人的抱怨所阻遏呢?而这少数明白人的明白,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科举制度在人格构建上的诸多弊端,至少不可能被当时的决策者彻底洞悉。他们中有不少人也是从科举的路途而踏上高位的,无法看透自己和同道们身上的根本性隐疾,但是他们却感到了科举制度所遇到的麻烦。就像一屋子喝醉的人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喝醉了,只感到桌面的倾斜、杯盘的摇晃。他们开始整治科举制度,只在具体操作规程上着眼,出了很多新点子,又遇到很多新障碍,消消停停千余年,终于没有走通。
现在,站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也不得不寻着先辈们曾经的足迹,默默望一眼不到头的峰顶,只得又低下了头,继续无奈地向上攀爬。
……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在这个高考的季节,或许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罢。那稀疏的雨滴,是奋斗挥洒的汗水,还是失意感慨的泪水,只有考生们自己能体会罢。
“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寻着那条古老的路,我也将去走走罢,只不知踏上那条路的我,又当是怎样一番体验。
还是在这里祝愿那些高考的莘莘学子们:
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