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母亲扯着我的手到村里的小学去报名。学校和我家只隔着一条小河,走过独木桥,爬上一个山坡就到了。学校是个四合院,房子很破旧,屋檐下的廊柱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 ,我七岁差两个月,学校不收。正当母亲急得只嚷嚷时,从偏房里走出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眼睛大,长得好,我收她,当黑头生吧。” 母亲高兴得连声说:“快喊韩老 师。”韩老师就成了我的启蒙老师。
回家后,母亲对我说:“你能跟韩老师读书,是你的福气,韩老师是从大城市来的,是金凤凰落到了穷山沟。”
韩老师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在当时的小山村,简直是一件奇事。连大人们在劳作歇息的时候,也来小院子里,在廊檐下坐着,静静地听韩老师上课。韩老师不仅说话动听,而且人也长得漂亮,齐肩 的卷发,黑毛衣里翻出白色的衬衣领。夏天上身穿着花衬衣,下身穿着一条半截的黑裙,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老师走到哪,我们的眼睛就盯到哪,心里就想:“老师恐怕就是挂历中那个美人吧。”
我还清楚地记得,老师教我学拼音时的情景,我写拼音字母“a”老是写不好。韩老师走过来,握着我的手,教我写着。老师的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气,我的心“卜卜”直跳,手都颤抖起来。老师微笑着轻 声说:“不要慌,慢慢写,一定能写好。”
后来,听大人们说,韩老师是合肥下放的知青,她和一个本地的老师成了家,就没回城。难怪,韩老师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在那个年代,能说普通话,能教拼音的农村教师可是寥寥无几啊!
放学后,我们常常舍不得回家。韩老师便在操场上教我们做游戏。我还记得老师教的那个丢手绢的游戏,还有老师教的那首歌,“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放在你的身后,大家不要打电话,快点快点抓 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老师一边用甜美的声音教我们唱着,一边和我们做着游戏。直到家里人在河对岸喊,“毛女喂,回来哟……”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从地上抓起书包,跑回家去。
不仅我们喜欢韩老师,村里的大人们也喜欢她。乡亲们常常送些菜,粑粑给老师。有一次,奶奶蒸了小麦粑,她让我带到学校给韩老师。我那时是个十分胆小的女孩,用家乡话说是“黑耳道”(耳道即 耳朵)。中午,我第一个来到学校,偷偷溜到老师的厨房,把粑放到灶上,就跑出来了。过了一会儿,韩老师来到教室,她笑着说:“小鬼,东西是你带来的吧,怎不和我说一声。”我不好意思地点了 点头。
放学的时候,韩老师叫我留下来,她把几个苹果塞进我的书包对我说:“这个你带回去给你奶奶,让她尝尝,谢谢她老人家。”那时候,苹果可是稀罕物,买苹果要到县城才能买到。奶奶见了我带回来 的苹果,感激地一直念叨道:“韩老师真是好人啊,她一点也不嫌弃我们农村人。”那几个苹果直到要烂了,奶奶才舍得拿出来吃。
我小学毕业后,韩老师也调走了,以后一直没能看见她。听说她退休后,回合肥去了。多少年过去了,不知老师可安好,我只有在远方默默的祝福她,祝福她晚年幸福!